思成尚思成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盾铁」合理猜测 37(最终章)【全文完结】

又一次!哭得稀里哗啦!他们带来的感动真得无法用言语形容,我要买下这本书!一定要!(欣喜

埋骨之地:


三十五W字大长篇完结撒花!


感谢大家追到这里,没有留言的同志们也该行动行动了,嗯咳,自觉点啊。之后会出精装大部头严肃科幻读物本啦,近期的展会也几乎都会参加,喜欢的话麻烦各位持续关注,我之后会放出本宣。(还没做宣的人,根本不指望卖出去)如果大家看完了喜欢,就顺手推荐推荐,有空带走一本。这真是我生平写过最难的文章,但落笔至此,虽说仍有遗憾,但也足慰平生了。





37


托尼百无聊赖地摊在沙发上,看着旋幕里的大选新闻;史蒂夫坐在他旁边,弓着背,双手架在膝盖上,有时候不安分地动动,解说一下最新联合议会里各方势力的角力动向。他看上去好像一只被主人要求坐下的大狗,脚板在地上敲着,哒哒,哒,哒哒。


托尼没辙了,他觉得自己的脚再往那边去一点就要踩着甩来甩去的狗尾巴。“我们在干什么?”


“呃,约会?”史蒂夫还用他那套解说政治气象的正经语气回答,“我们认识以后就一直在……跑来跑去?我们缺乏正常、普通的生活交流。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约会。”他像总结陈词那样敲定结论,十分郑重地敲了敲面前的桌板。


“我们只是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时政新闻。你管这个叫约会?”托尼翻了个白眼。“还有,跟我在一起就没有正常可言,而且你根本一点都不普通。你这个骗子。”


“呃。那我们换点别的看看吧。电影?有推荐吗?”史蒂夫尴尬地耸了耸肩,“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怎么样?好在这儿还有厨房。”他站起身来,献宝似的走过去,在冰箱里翻找。


“别忙了,”托尼咕哝,“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你就没想干点别的?”他丧气地切换新闻,放起史蒂夫最爱的那部超波剧。不过说到底,他也只知道他爱看这个。也许史蒂夫说得对,作为几乎交托过生死的人来说,他们对彼此的日常生活了解得太少了。万一将来自己受不了他三天不换臭袜子或者不洗澡就倒头就睡的习惯呢?


不不不,你想太远了,托尼·斯塔克。给我回来。他瞪着眼前屏幕上出现的高大俊朗的机器人丹尼尔和他的搭档以利亚·贝莱,看他们亲呢地靠在一起研究案件,机器人用一种防护性的姿态护在以利亚的身遭;那姿态里饱含了深重的感情。我幸运得多了,托尼这样想着,起身走到处理食材的史蒂夫身后,枕着他的颈背,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史蒂夫盖住他的手,笑着侧过脸来瞧他;彼此呼吸的热度在肩胛的上方交融。议员没有停下自己准备餐点的动作,他慢悠悠地挪着步子,托尼就趴在他身上让他拖着,随着他的动作蹲下站起。


“你还好吗?”史蒂夫轻声问。


“各项机能运转正常。”托尼毫无感情地模仿机器人的智能合成音汇报,“可能有生理需求需要请您帮助解决。”


史蒂夫耳根到脖颈后面的一片皮肤全红了。他真的很容易脸红,托尼想。老实说,他们什么都做过了,什么话也都说过了,没说的那些,彼此心里也十分清楚。他对着那些官僚们能说得出场面话,却在对着自己的调侃时还会害羞,也是服了。


史蒂夫叹了口气,他把做好的三明治放在盘子里。“我们会没事的。”


“我们现在就有事。”托尼不同意了,“我的情人不肯吻我不肯抱我不肯跟我做爱,只肯跟我一起在沙发上看政治新闻?这问题很严重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们一定遭遇了中年危机什么的。”


史蒂夫用三明治塞住他亲过来的嘴。“我没有不想……但现在不行。”他朝着窗外努了努嘴,风景一览无余的透明落地窗外头,荷枪实弹的特工和警卫队像一排烁亮的灯泡,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房间里外的每一个角落。这还不提他们几乎安满了房间的无死角摄像头,以及门口三步一岗的监察单位。“就是今天的约会,”他咬住了约会两个音,好像要发泄自己的委屈似的抱怨,“我跟他们开了三个小时的会才拿到手。”


托尼忍不住笑出声。“老天,我相信他们会交给你一个‘约会合同’。你拿什么换的?他们是不是和你约定了可以接触的身体部位?”


史蒂夫伸手将他回抱紧了。“你是我的。”他小小声地说,好像完全没了竞选时慷慨陈词的勇气,“我想碰哪里就碰哪里。”


托尼满意地咕哝着,枕着史蒂夫的胸膛嚼着三明治,史蒂夫能透过肌肉感受到他身体内部吞咽导致的颤动收缩,光是这样就足够撩拨得他禁不住去想。一个小时根本不够。权衡利弊,他只能像是个上瘾的少年那样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享受着有托尼在身边的空气。


“我相信他们至少让你过了三道安检门。而你费尽功夫,难道就不求点回报?”


“能见到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了。”史蒂夫皱了皱鼻子(该死的,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却不脸红!)“而且,那些该死的约定中有很多关于我如果对你进行了……他们就必须……的约定,”他使劲挥手,好像要把什么邪恶的画面从脑袋里赶出去,“不行。我可不准他们碰你。”


“他们已经把我检查遍了。”托尼无所谓地说,他对窗外的特工们挤挤眼,“班迪他们都看我脱得赤条条地在各种仪器之间走来走去。嗨,我身材还不错吧?”他转回史蒂夫这边,“我猜他们看我就跟看一只得了猫癣的猫,为了生存剃光了所有原本可以彰显高贵的皮毛。”


他们最终又坐回沙发里。史蒂夫把托尼的脑袋揽在肩上,手指缠绕着他有些硬邦邦的不近人情的发根。从那天之后一切都乱得飞起。他强硬地拒绝了一切——无论是来自任何一方——想要隐瞒这个消息的建议、甚至胁迫,反正托尼仿照沃伦如法炮制的传播办法也足够让一切事实真相大白。星联网路上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辩论;那倒不用担心。只要参与的人数够多,而论点和论据又足够充分真实,真理总是越辩越明。唯一的危害就是沃伦可能会感到得意:毕竟这一次斯塔克抄袭了他的创意,这足够他骄傲地安生好一阵子了。但愿警察们能在这时间里把该审的都审出来。


但这也招致他们的处境变得危险,尤其是托尼——他收到的死亡威胁堆积成山,难怪政府和监察机构对他严防死守:审查还在进行中,保守派甚至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摧毁了整个联邦的基础架构;他们要以反人类罪起诉他。但在那之前他们内部就自己吵起来了,所以这事儿拖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意外的是,史蒂夫居然……没事。事实上,他的支持率反而水涨船高。也许是因为星际同步直播的画面,他看上去实在令人无可挑剔;也有可能是在这种纷繁的情势下,显然一个能够理解和协调人与机器人之间关系的候选人是符合政治需要的。更何况,他的竞争对手被收监了;他背后还有斯塔克工业为他政治背书。前几天,厄斯金博士见到他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着他,再用不可理喻的力道拍打着他的脊背。“你有斯塔克为你背书,”他故意吹胡子瞪眼地朝他吼,“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但接着又换了一副家长般欣慰的表情,类似于“怪不得我先前介绍某某的女儿给你认识时你完全不领情,如果是因为你的性向或是早已心有所属——难道你觉得我这样的老人家会不够开明吗?”


史蒂夫哭笑不得。一切发生的太快;大概以厄斯金博士的猜测,他们能在全人类注目下的生死关头为彼此做到那种程度,或者再往前推、从他这样一穷二白的候选人居然会得到一台斯塔克七级智能机器人的时候就能看出,他一定已经和安东尼·斯塔克交往、或者至少私下里深交和彼此信任了好几年了。史蒂夫知道这可不是少数人的看法,他也懒得去一一纠正。毕竟,真相摆在那儿,但谁想得到呢?命运像星辰的丝线,牵引着灵魂在亿万颗星星中找到彼此。


他原本是气冲冲地去找博士的:想要他修改某种媒体前的说辞。在经过史蒂夫同意之前,这位老谋深算浸淫多年的政治家已经把他“卖”给了斯塔克,为了让媒体显示信心,他引导舆论透露出他们已经交往很久的信息,并且言辞之间让人感觉他们可能“已经秘密结婚或者订婚”的事实——如果那是真的,即便安东尼·斯塔克最终要为机器人正子径路的泄露事件负责,斯塔克工业仍然是史蒂夫手中的一张好牌。


“您不应该那么说。”史蒂夫梗着脸怒气冲冲,却被老人擦拭着眼镜笑嘻嘻的一句话抵回去了:“怎么,抢你先了?还没准备?”


“我们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气馁地回答,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全无准备。


老头儿笑了起来。“我看得出来,我这把年纪了,史蒂夫。我至少看得出来谁对谁的感情是怎样的,不然我怎么为你这样冲动的年轻毛头保驾护航?”老人笑着说,接过保罗递上的茶,“好吧,我道歉。我不该抢了你的台词。但这是必要的;你这样也是帮他。他现在多方角力被悬在那儿,像谁也没到嘴的肉似的被争抢着,也同样需要一面后盾,一座靠山。难道你觉得会有别人更合适吗?或者,你可以想想把他交给别的什么人……”他揶揄地瞧着史蒂夫在他面前不藏心事的脸,“看吧,你知道答案了。”


史蒂夫局促地低下头:“……恐怕他不需要我保护。”他吸了吸鼻子,又感到一种暖洋洋的燥动袭击着全身,好像催促他抓紧去做什么疯狂的挑战。


“他曾经不。但这个宇宙最有钱的大名人,却做了宇宙最默默无名的英雄,把自己实际上输到透底。你知道他背负着怎样的可能,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明白这一点呢?实话说吧,我们都欠他一次;他救了我们所有人,尤其救了你。”他这些年来的导师伸出手指,轻点着他的胸轴中央,“他是个好人,史蒂夫,就像你一样;那无关乎他这里是否有一个机器人的能源心脏,就像无关乎你是否是机器人的孩子。那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一种让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那才是我们应该寻找、传承和坚守的部分,那才是我们依据人的模板创造机器人、却总会觉得它才更加完美的原因。”他笑起来,看着自己造出的、和他的儿子长得极其相似的机器人保罗,握住了他的手;机器人亲呢地立在老人身侧,除了脸上流露出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欣然而生动的情感,他所做的事情与先前并无不同。但老人脸上的皱纹褶起,藏着时间和阅历洗练而成的快乐。


“去爱他吧。如果这样的人都不值得去爱的话,我们人类也就真该灭亡了吧?”


 


所以现在、史蒂夫在这儿,在大选投票日的当天,看着旋转的新闻,祈求在得知结果的时候,他最重要的人能够在他身边,以独一无二的形式支撑着他。如果最终他赢得这场胜利,他更想牵着托尼的手走上那个最高的讲台,和他并肩而立,把他介绍给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太阳与星光,风和草木,人和机器人。他想要告诉世界:就是这个人拯救了我,他牺牲了自己、成就了我。无论你们打算怎么宣判他、惩罚他、污蔑他、利用他,我都不会放弃他。他曾是我的铠甲;那么现在,轮到我来做他的盾牌了。


托尼在他身上动了动;他睡着了一会,这会儿显得很懊恼,就像不该把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做这件事;但从深厚的黑眼圈来看,他恐怕有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了。显然,除了那些威胁和死亡预告,保守派要把他送上绞刑架的起诉书,机器人学家还必须日以继夜地做出足够让学界信服的关于机器人正子灵魂的报告。他们要求他发明更精确的测量仪器,测算出灵魂之间的比重和差异、或者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能。托尼对此没有什么异议,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如果不能被证明和重复,那就不算是成功。这世上也不只有我一个人在验证算法,”他告诉史蒂夫,“那不如由我来做。”但他甚至不被允许联网,他们总怀疑他会勾结机器人做些什么。


“抱歉。”托尼把脸埋在史蒂夫的脖颈里轻声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却不能在场。我知道你一会在开始计票前就要走了。但是你会赢,亲爱的,不管有没有我在;别怀疑这个。我会开瓶酒,替你庆祝。”他眨眨眼,“或者把手头这篇论文献给你。”


但我只想要带走你,史蒂夫看着他想,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目前托尼以“证人保护”的名义被扣留在首府贝莱,没有充足的理由,星联都会以安全名义命令他不得离开。


“你投我一票就足够了。”史蒂夫说,“你的支持对我别有意义。”


托尼瞪着眼睛瞧他,这让史蒂夫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地看了看周围,又疑惑地把视线收回到托尼身上,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突然变成咧嘴大笑,抓住史蒂夫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投票!!”他大喊,“我忘了投票!!!我到现在还没投票!!!”


他从沙发上蹦起来、还赤着脚、拖鞋都不知道蹬去哪了,拽起史蒂夫就往门口走。“让我出去,”托尼对着警卫吼道,“我要行使公民权,我要投票。你们需要监视我就继续跟着我,我不介意。”


特工们急忙拦住他。“您可以用个人终端——”然后他们也说不下去了,托尼的所有个人电子设备都以“防止窃取信息”的理由被他们收缴研究了。


“所以我得去公共投票点投票。你们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阻止我去行使投票权。”托尼趾高气扬地挺着胸脯说,史蒂夫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是独一无二的‘托尼风格’。和他在一起令人感觉像是某种无法阻挡的疯狂,永远向前的锐角;未来时刻都近在眼前,被双手牢牢抓握。


警卫长冷着脸挡在他面前。“不要胡说!你知不知道你收到了多少条死亡威胁?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事了会造成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激进派和机器人称你为这个时代的以利亚[1]——”


“以利亚实际上有点蠢,”托尼看了一眼电视屏幕,那上面那部画面模糊的老套超波剧还在播放,数个世纪以前的英雄以利亚·贝莱的脸孔,被一种缓慢的、优雅的光影投射在每个人脸上。“他居然蠢到没发现真正爱他的人就在身边。他感觉到了那种令生命完整的联系,却花费了一生去寻找它究竟是什么。他们长期被星际的距离、庸俗的墨守成规、以及科技的重重限制所隔绝,直到最后才有勇气见上一面。那太迟了,什么也没能说出,什么也没能改变。”


他笑起来,张开双臂。“我不是以利亚。所以我现在就要走。去我该去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在最需要我的人身边。”


 


就像回应他的要求一样,突然间,所有监视器同时发出爆电的火花,各种由智能控制的门和闸口突然都运作起来,反倒将试图阻止他们的警卫和特工关在门里,隔离出一条通路。托尼拽起史蒂夫立刻跑出房间、来到走廊,而扫地机器人们从你能想象和不能想象的所有角落突然涌出来,沿着脚面撒欢似的扑向赶来的其他特工,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爬上所有的裤管。有人打算开枪;但由AI自动充能的能束枪的能源匣突然全数空仓。


他们紧握着手、肩膀撞在一起,朝着机器人为他们指出的方向全力跑着,面前是一条笔直的路;所有的大小不一的全息悬幕上都出现了指示前进的字符,那是斯塔克工业标志上的、象征着一往无前的锐角箭头,模仿着空中交通管制悬幕那样向前滚动着、齐刷刷地指向前方正在打开的厚重“牢门”:新鲜的空气、阳光、和因为陡然跑动而收缩疼痛的肺腔、呼出滚烫而真实的呼吸,都从那一片耀白的颜色里伸展出来。


史蒂夫的专车已经自动开到最近的门口;在他们驶出的同时,其他的车载AI和车库自动取车系统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各种毛病,停车场里一片混乱。托尼打开车窗,朝追兵们探出半个身子:


“我只是去投票!最多参加一下庆祝酒会——别等我吃饭孩子们——”他被史蒂夫单手箍着腰拖回车里,过程中两个人都在座位上快活地大笑。


 


“太疯狂了,”托尼在车座皮椅上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子说,他的眼睛里星光闪烁。史蒂夫笑着摇头,将汽车换成自动驾驶。


“我染上你的习惯了,托尼。我开始不能想象没有这样刺激的日子该怎么办?”


“和我在一起,这样的日子只会加速出现。就像飙车,所有的障碍扑面而来,刺激但是生死一线。你做好准备了吗?”


史蒂夫爬过车座吻他。他们甚至来不及缠绵一下,连吻都像灼烧的火种,势如燎原。


“我什么都没准备,”金发男人急躁而语无伦次地说,“没有戒指,没有花,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计划。”


“没有就没有吧,”托尼一边急切地解开史蒂夫的皮带、一边回答他,“反正我也没有鞋。”


 


[和谐因素删掉了肉,大家书里见]


 


当天凌晨,宣布史蒂夫·罗杰斯胜选的新闻上,各大媒体几乎毫无意外地都头条配发同一张颇有“深意”和充满“内涵”的冲击画面:


在抵达首府贝莱的国会山等候投票结果出炉之际,史蒂夫·罗杰斯在他的专车前为他的情人——机器人事件的‘台风眼’、首席机器人学家、监督者,以及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安东尼·斯塔克——穿鞋。


画面中西装革履的下任总统虔诚地单膝跪地,正在将一只鞋套上总裁光裸的左脚;而留着小胡子的机器人学家另一条腿蜷在车座上,专注地看着他的情人,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这也是自从绑架案件之后便销声匿迹的斯塔克本人、时隔多年再次以真实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


这种“巧合”般的图景让人不得不想起某个久远的童话,王子找到了那唯一一个能穿得上这双魔法鞋子的真爱之人;而看客们也纷纷猜测着在这样的一副构图之中,“鞋”究竟寓指什么?它究竟又会暗含怎样的魔力?更有策论家已经点出这“有魔力的造物”显然正喻示着将要在罗杰斯任期内起到社会架构核心变革作用的机器人,罗杰斯特意带出他之前从未公开过的“情人”出席本身就是一场极其成功的政治示威,在大选日的盛大舞台上呈现了一出精彩万状的首映式。


 


“事实上,我们为了躲避特工的追赶一路飞奔、所以托尼跑丢了他的拖鞋。我去买了一双给他穿上……就是这样。”史蒂夫无辜地强调。娜塔莎和霍普替他整理着装,把讲稿和资料塞进他手里。


“别管什么事实了。”他的新闻官告诉他,“如果有人问你你就高深莫测地一笑,好吗?说点听上去虚无缥缈的那种,让他们该死地去猜个够本就好。我们赢了,史蒂夫,这是你应得的,但这也才刚刚开始。”


托尼已经等在门口。他看上去比史蒂夫更擅长这种场合;而且他穿正装该死的好看。“我不擅长做人陪衬,”他说,像个绅士般吻了吻他的手。“但今天你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所以我不会挽着你走上去。但我就在你身后,你明白吗?如果你说错词或者犯蠢我会知道的。不过我有点期待你搞砸,因为你承诺就任的可不是一份什么令人艳羡的好工作。我恨不得给你穿上盔甲站在那里。”


史蒂夫吻了吻他,他们的动作像呼吸一般自然,就像做了一辈子的情侣。他们并肩朝着设在贝莱广场高台上的演讲席走去,史蒂夫拉扯着自己的袖扣。


“你知道,最初开始参与竞选时,只有我是孤家寡人。巡讲拉票的时候,别人都带着妻子、父母、儿女,他们总有那样的环节,让他们来述说这个人不同的侧面——柔软的一面,同时展示他在家族层面可以利用的资源和实力。只有我没有。”他笑了笑,“连施密特都带着他的女儿,虽然我包票那是不是个好主意。厄斯金博士有阵子热衷于为我介绍背景雄厚的相亲对象;我举行社交酒宴时家里甚至没有一个主事的,娜塔莎不得不来帮过好多次忙。那时候我也想过。也许别的时候我可以挺过去;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站在这里,我还是希望能有人在我身后,在这个位置。”


“我一直都没有问过。”托尼小心地措辞,“你的父母……”


“为了他们的安全我离开家后就没有再联系过,”史蒂夫说,“我成为公众人物时就做好准备会被人发现这个。那样太危险了,会有无数像沃伦、以及默多克那样的人去找他们。在这样的事件发生之后……我也从当地政府那里接到了报告。他们告诉我萨拉和乔瑟夫在我当初离开后就搬离了布鲁克林-4。好在记者和学者也都扑了空,没有找到他们。”他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会告诉自己——我清楚得很——他们恐怕已经不在了。超光加速对他们的骨骼和仿生系统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害,而他们又不可能去寻求任何机器人学家和检测中心的修理和帮助。也许他们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现在想想……他们当时几乎是逼着我离开的。”


演讲台近在咫尺。托尼拉住他,最后一次替他抚平肩膀、领带,以及眉间的皱褶。


“去吧,地球男孩。”他说,“我保证无论他们在哪里,他们都正在注视着你,并且为你感到骄傲。”


 


史蒂夫走上舞台,环视台下数万支持者,以及通过超波同步在各个星系首府上聚集起来为他喝彩的人们。他在他们中看到了机器人。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只需要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再坚定一下信念,展望一下未来,就完全符合既定流程和所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足够让看客们满足了。正式的就职宣誓还在一个月后。但他突然知道那不是这些人等在这里的理由。他们并不是来为他的获胜而欢呼的;他们的迷茫正如当初的自己,好像突然被急剧脱轨的列车猛然抛到未来一般而无可适从。我们会和我们创造出来的怪物打仗吗?我们要扔掉家里哪些东西?我们要怎样证明自己的灵魂?我们要杀死对方,还是理解对方?我们会继续存在,还是走向灭亡?我们必须要接受这个,还是永远不能?


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未来的轨迹,也迫切地想要回到熟悉的过去;他们被夹在时空的缝隙之间,手足无措又无法适从。因此人们选了一位看上去最能够适应这件事的领袖,希望能够带领自己走出这片时间的沼泽。我们需要的实际上那么少,也许只是一点微光,一盏灯;一点点的心跳声。


“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他朝着环绕他的那些期望和求救的眼神,坚定地打开话声,“我是被机器人养大的孩子。但我得说,我的父母仍然是世上最伟大、也最平凡的父母之一,他们所作所为和任何一位家长并无不同:他们拯救了我,给予我生的机遇,抚养我长大,并且教我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托尼倚着离史蒂夫最近的一处廊柱,在走道的阴影里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的副总统、竞选团队在他身后。阿森纳悄无声息地靠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走到托尼身边。“我有些事一直瞒着你们,托尼。”他愧疚地说,“第一法则始终认为我交出这个会伤害你们、甚至也许整个人类。但我想现在也许应该把它拿出来了。”


它机械的手臂伸直,关节凸出的手指缓缓张开。托尼才注意到他的机器人朋友真的很旧了,最老式的活动关节,脱落了多次又重新增补的覆膜,被磨到铮亮的连接处。它的机械手掌中央打开,取出两片古旧款型的记忆芯片。


“萨拉和乔瑟夫,”它低声说,“我找到它们时只来得及取出这个。”


托尼不敢置信地轻轻接过那薄如蝉翼的细小芯片,又睁大眼睛,看着他面前的机器人朋友。他感受到自己声音中有些颤抖:“你去找了他们……霍华德让你去的?”


它点点头。“他一直在找史蒂夫。”


托尼翕动嘴唇,再看向远处的史蒂夫,像找到了一个暌违的答案:“……所以,你是做给他的童年玩伴,教育陪伴机器人。”


“先生将我做成了类似吉斯卡的模样,”它静静地回答,平静的话语里藏着错过时间的遗憾,“因为史蒂夫迷恋那个,他总是那么说。所以如果我终有一天找到他的话,他会卸下防备,相信我说的话,并且和我成为朋友。”


托尼长久地注视着父亲最终给他的、这个被自己长久误解的教育陪伴型机器人,能做的只有安抚地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脑袋。他旋即又摇了摇头,感慨地将芯片嵌入便携式的终端。但出乎意料地,那里面并不是什么极密的实验资料、也没有任何留言或遗言;视角里出现一片晃动的灿烂星河,一个孩子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一只小手指向它中央的一点。“我猜地球在这儿,”那年幼的声音轻轻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而画面中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成六英尺二英寸的高大个头,站在住人世界的政治中心,秉持起一代又一代银河开拓者的火炬。他如今面对着台下熙攘的听众,全民的期待,肩负着一个时代的使命,却看上去毫不退缩;因为他知道,在他身后有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支撑着他,他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信任自己,在他痛哭时藏起他的眼泪,在他犯错或犯浑时朝他毫不留情地痛骂。他是他的朋友、伴侣、救星和爱人,是他值得单膝跪下、为他系上鞋带或戴上戒指的那个人。


“我不认为拥有感情是一件可耻的事。拥有爱并不稀罕,拥有恨也并不丑陋。如果拥有情感就是错误,那么人类本身就是错误。只是我们多数时间都不明白,我们常常认为是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或是放弃了恨的权利,错过了对的时间和对的人。我们感到孤独行走在世间,感到无所依托或不被理解,所以我们创造了机器人。它们的确是我们的造物,但更像我们的镜子。你透过镜子看见了自身的缺陷,它并不会因为你打破镜子而消失。”


史蒂夫垂下眼,金色的睫毛颤动,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你们不能想象我在人生中被问过多少次‘你是人类还是机器人’,‘你为什么就像台机器人一样’——我想他们这么开口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怀疑我是机器人,或是打听到了我曾经致力于掩藏的秘密。他们只是在嘲笑我,或者排挤我,觉得我固执、犯傻又不知变通,所以给我贴上这样的标签。但只有一个人,他在这样问的时候,是真的致力于这个问题最终的答案,致力于我究竟拥有怎样的灵魂。我们有过误会、争吵、欺骗、怀疑和不理解,我们也相互贴过标签,划分派别,用妄自揣测来代替沟通,用理所当然来代替判断。但我们仍然朝彼此伸出了手,所有这一切便终于有了意义。”


广场上的人群沉默着,超波里的观众们沉默着,但他们听见了他说的话,他们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他们中的一些下意识地牵起了身边素不相识的人或机器人的手。有人看上去在祈祷,有人只是默默地念着这一刻突然进入脑海中的话语。也许有人会选圣经里的某句[2],有人开始背诵林肯[3],有人则想起加缪曾那样写道[4]:


‘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史蒂夫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寻找托尼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不在走廊的那头了;突然间,人潮里爆出惊叹和欢呼,那台无比熟悉的红金色钢铁身影突然张扬地飞入现场,正以张开双臂接纳世人的嘘喟,最终堪堪悬停在他演讲席的正前方,就像身着铁甲的天使缓缓降临。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那些嘈杂倏然远去,包围着他们所有的人和物都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影。同色的旗帜挥舞着联缀成斑斓的山海,相机的闪光像银河里亮起的星。


“我爱你。”史蒂夫虔诚地说,朝他的天使伸出手;那只钢铁的机械手掌也同时将他握住,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中,将下任总统从演讲席上凌空拽起。


“这是你的庆祝时间,罗杰斯,你的胜选宣言。你可真是炒冷气氛的高手,真不敢相信你以前都是怎么举行的派对?”托尼欢快地说,他抬起面甲,那张英俊的脸微微发红,看上去生机勃勃,闪闪发亮,“现在,让我们来点音乐,来点空中阅兵,来点飞翔队长——”他拉着史蒂夫在圆形的广场上空杂技般地转圈;不知从哪儿突然响彻激烈的硬摇滚带起一股疯狂的节奏旋风。胜选的支持者们开始欢呼和跳舞;托尼飞低航线,好让他们跳起来拍到史蒂夫的脚;最后他把他扔进人群,看着人们把总统先生接力着不断抛举起来。


 


金红色的机器人在欢庆的人海中降落,而托尼·斯塔克就这样打开铁壳,从重重交扣的盔甲里无比坦然地走出来。人们好奇、惊叹地打量着他,脸上写满了艳羡、神奇和不可思议。


有个孩子朝他喊:“嘿!大家伙!你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托尼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看着男孩身上穿着联邦旗帜色的卫衣,胸口别着“请投票”的徽章。“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那将决定你是超级无敌酷还是霹雳无敌酷。”男孩贴着他的耳朵一本正经地说道。


“总之都很酷就没问题。”托尼满意地说,“但实际上,那没什么不同。就像屁股上长毛的痣,或者睡觉打呼还流口水的习惯——只有我丈夫才会在意那个。”


“那我做你的丈夫行不行?”


“哇哦——您真有眼光,小绅士,我得考虑考虑,”他刮着少年的鼻子,想象着那段影像里那个瘦小的男孩和他的时间机器,还有那些深埋在芯片中的,它们无法理解却又如此简单的感情。


“托尼·斯塔克!!” 他未来的丈夫在不远处恼羞成怒地喊,史蒂夫的鞋报应地不知被谁拔走了一只,裤管拵起,脚踝处居然有一个吻痕;头发乱得像刚遭受蹂躏,衣襟敞开地一瘸一拐朝他跑过来。“你竟敢把我丢下去——”


“享受现在,亲爱的,”小胡子男人大笑起来,在金发的大块头把他按进怀抱里时,用旁边女士递来的贴纸往他脸上贴国旗。“在面对惨烈的现实之前,我可以去给你拿杯酒来。”


“我命令你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托尼笑着,回抱了他的腰背,手掌安抚地一遍遍摩挲着男人紧张贲起的背部肌理。


“你不再因为这个颤抖了。”史蒂夫仿佛有些不满地说,但他眼角弯起。


“抱歉?但是再也没有和它相等的电位了,”托尼迎上他的吻,


“爱你是我余生的最优先命令。”




《合理猜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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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里提到的“以利亚”是指《圣经》中的先知以利亚。而后文中托尼所说的“以利亚”,则故意曲解为他们所处的世界观中著名历史人物“以利亚·贝莱”。


[2] 指《圣经·马太福音7:11》:“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


[3] 指林肯1860年竞选时的演讲名言:“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我们友情的纽带或会因我们情绪激动而绷紧,但绝不可折断。”


[4] 出自加缪《秋是第二个春》:“不要走在我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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